山形有限度，水流无时休，机会多时，选择亦难。古龙小说里的陆小凤说：“我想的事很多，有时我想做皇帝，又怕寂寞；有时我想当宰相，又怕事多；有时我想发财，又怕人偷；有时我想娶老婆，又怕罗嗦；有时我想烧肉吃，又怕洗锅；有时我甚至还想打你一巴掌，又怕惹祸；有时我想说人话，又拍狗咬过！”
选择面前，易失自我。皇上子嗣众多，各有所长，选太子难。美人正当年华，追求者夥，选佳婿难。辗转反侧，左思右虑，太子立而废，伤神伤身，婿选定，却是红颜薄命。
常人的选择，何尝不如此。苏联歌曲《山楂树》中，一位姑娘在钳工锻工两青年间不知选择哪一位执我之手，两青年等在山楂树两旁：“他们谁更适合于我的心愿，我却没法分别我终日不安，他们勇敢和可爱呀全都一个样。亲爱的山楂树呀要请你帮忙，最勇敢最可爱到底是哪一个，我亲爱的山楂树请你告诉我。”树木无言，大道至简，沉默是冗长的诉说，只是听不见也听不懂。如何选择？好莱坞明星约翰尼·德普说：“如果你同时爱上了两个人，选第二个，因为如果你真的喜欢第一个，是不可能再爱上第二个的。”然越是选择不下，越容易失去，举棋不定的选择，抑郁自己，更痛苦对方。林微因有过选择的困惑，也给人带来过酸楚，她说：“世界太大还是遇见你，世界太小还是丢了你。”放手就算放弃，怨不在深浅，落选者难免痛苦，大部分的痛苦，皆不肯离场的结果，没有命定的不幸，只有死不放手的执着，三毛的话安慰人：“上天不给我的，无论我十指怎样紧扣，仍然走漏；给我的，无论过去我怎么失手，都会拥有。”伤害从来伤害在意的人，电影《英国病人》有台词云：“一段不被接受的爱情，需要的不是伤心，而是时间，一段可以用来遗忘的时间。一颗被深深伤了的心，需要的不是同情，而是明白。”古龙还说：“一个人如果真的心已死，情已灭，这世界上还有谁能伤害他。”
自古不缺爱情，只缺把爱情当回事的人。《红楼梦》里的贾宝玉，是理想选择林黛玉，还是理性选择薛宝钗？看相不留情，留情不看相，林语堂之说透彻：“欲探测一个中国人的脾气，其最容易的方法，莫过于问他喜欢林黛玉还是薛宝钗。假如他喜欢黛玉，那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；假如他赞成宝钗，那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。有的喜欢晴雯，那他也许是未来的大作家；有的喜欢史湘云，他应该同样爱好李白的诗。”
专业职业的选择也如此。成就往往与专业职业无关，与利益无关，而与兴趣当紧。仅医学一课，弗洛伊德、契诃夫、柯南道尔、毛姆、鲁迅、渡边淳一等等的处囊脱颖之才，专业均医生，成就皆写作。诱惑太多，选择便不会少，如何拨庸见真？赫尔曼·黑塞在《德米安》中说：“对每个人而言，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：找到自我。然后在心中坚守其一生，全心全意，永不停息。所有其它的路都是不完整的，是人的逃避方式，是对大众理想的懦弱回归，是随波逐流，是对内心的恐惧。”
如何“找到自我”？多数时候须作尝试。美国喜剧片《生活大爆炸》有哲理句：“别人都说，人到了暮年，比起自己干过的事，会更后悔没有干过一些事情。”宁愿为做过的后悔，也不愿为没做的遗憾，哈佛女校长福斯特给2008年本科毕业生演讲时说：“如果你不去尝试做你喜欢的事；如果你不去追求你认为最有意义的东西，你会后悔。”不去面对，何以改变？不去片脔尝鼎，何以知晓滋味？没有千万个开始，便没有一个完成。世态极幻，迷处识迷，不是每一次选择都会有结果，不是每一次努力都会有收获，萧伯纳曾自嘲：“我年轻时注意到，我每做十件事有九件不成功，于是我就十倍地去努力做下去。”木心也说：“我一生的各个阶段，全是错的。”但无论你错多错少，你都走在了那些不曾尝试者的前头。隐衷释然于不曾交臂的尝试，梦寐化解于尚未抵达的半程，电影《天堂电影院》有台词劝解道：“每天呆在这里，会把这里当成全世界，不再追寻，不再拥有，你得离开一阵子。”
善良比聪明更难，聪明是天赋，善良则是选择。无论何种可能，选择善良是最终选择。古罗马学人塞涅卡云：“如果一个人不知道他要驶向哪头，那么任何风都不是顺风。”无能为力，便顺其自然，心无所恃，可随遇而安。没有选择，也是选择，眼花缭乱、首鼠两端时，何如决断于善良。积丘山之善，尚未为君子，况我辈本随世庸愚之才，仅无奇素常之思。